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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篮大败局③丨专业人干专业事是一厢情愿？姚明为啥搞不定CBA和男篮

男篮大败局②丨无处不在的急功近利，让中国篮球根基坍塌

男篮大败局① | 训练苦了写血书逼宫，仍年入千万，他们能打好球？

兵败马尼拉后，在腾讯体育《有求必应》栏目的男篮总结直播中，编导放出了一则民意调查：男篮此次失利，谁该负主要责任？选项有三：A 主教练，B 国家队队员，C 篮协。投票结果显示，篮协以37.7%的得票率成为网友首选。

这样的选择结果，三个选项的得票比例如此接近，连普罗大众也很难把矛头指向同一个人。这在相当程度上，反映出人们对于目前中国男篮问题的心理状态——迷茫。回顾整个大赛备战周期中，发生的种种事情，以及这背后的种种环节，你会发现似乎每个环节都有问题，而兵败马尼拉的巨大责任，又无法简单归因到某一件事情或某一个人身上。那最终的选项，就只能向上溯源到篮协。

中国男篮在结束本届世界杯之旅后，多位行业专家、媒体大V呼吁最多的就是，中国男篮不要再闭门造车了，睁眼看看世界篮球的发展潮流。

的确，本届篮球世界杯，世界篮坛已天翻地覆。上届世界杯的四强球队，西班牙、澳大利亚、法国和阿根廷，1支无缘世界杯、1支小组出局、2支止步第二阶段复赛。强者仍然很强，但强者的阵营正在急速扩充，以往稳固的世界篮球格局，已经发生剧烈变化。

美国队在第二阶段复赛中败给立陶宛。上届世界杯，他们同样无法笑到最后，提前出局。显然，在如今的国际篮坛，他们即便派出最强阵容都没有100%的夺冠把握，派出二线阵容只能是更加如履薄冰。

与此同时，名不见经传的巴哈马正在崛起，南苏丹拿到了代表非洲的奥运会参赛资格，菲律宾赢了中国20分，归化迅速弥合了过往世界篮球水平的巨大鸿沟，虽然差距仍然存在，但不太可能再出现当年中国98-10沙特这样的离奇比分。

而相比之下，我们的认知却还停留在过去：美国仍是霸主，外援仍是利器，大个子仍是王道，阵地战仍是主流……显然，人家打的篮球和我们打的篮球，俨然已经不是同一项运动。

这些我们肉眼可见的反差，也是专业人士那些表达的缘起。他们不仅在告诉球迷们发生了什么，也在这个中国篮球的至暗时刻，向把控这项运动发展方向的顶层建筑发声：最优先解决的，恐怕应该是中国篮球与世界篮球的脱节问题。

实力，拼不过

回顾整届大赛，诸多细节是令人细思极恐的。

比如，很多战术发起之前，中国队总是有大量的战术前置传导，以首战对阵塞尔维亚的这个回合为例。

赵睿运到前场，先停球，等待周鹏上来掩护，周鹏的掩护位置很高，但赵睿并不是直接利用这个高位掩护运球杀入攻击区域，而是传球给周鹏，再做一个手递手，再在一个不是攻击区域的位置停球。把球交给弧顶三分线外的周琦。周琦接球后，其他队员再开始跑位，周琦再观察......

无论这些战术前置的目的是什么，它在场上呈现的结果是：中国队耗费了十多秒的进攻时间，但是实际上场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形成过进攻机会甚至没有人进入过自己的攻击区域。

对比男篮最后一战对阵菲律宾的比赛，对方归化后卫克拉克森第三节为什么可以三节24分，一波流带走比赛？他连串的三分都是在打衔接段进攻，不落阵地，只有有机会就半渡而击。

实际上，在整届大赛中，中国男篮犹豫、停滞的情况比比皆是。一旦我们无法打出快攻，就像以下这球一样，李凯尔抓转换不成，转移弧顶的张镇麟，张镇麟受限于能力无法做立即处理，只能再找后卫——而赵睿又是跑到logo的位置接球、停球观察。

尽管在比赛中，解说嘉宾们一再讲，“只得60分，是赢不了球的。”但中国男篮目前的技术水平，并不支持球队提升进攻。因为在球场上可独自处理球的球员、有攻坚威胁的球员，太少了。

这就与世界篮球的发展潮流相违背的地方。而场上的差距，我们很容易可以从场下看到原因。

在我们的训练方法中，各司其职仍然是主流思想。一位退役球员曾和我讲：“中锋只用练篮下，后卫只用练组织，在这种情况下，反倒是前锋最难练。因为所有的技术项目，他都要练，所以前锋也最难成才。”

如今塞尔维亚的篮球青训中，有一项非常重要的理念叫做“全能全练”，简单来说，也就是无论球员未来是什么位置，在青少年时期，所有位置的技术动作，要全部训练起来，并且打牢基础。围绕这个核心理念，他们建立起了一整套训练体系。

实际上，这个理念则是脱胎自美国。是塞尔维亚与美国在篮球交流的过程中，逐渐搬运回本国的，并根据本国球员的身体特点改良发扬。而这种思路，也与日本青训如出一辙。

对篮球理解的认知改变，最终演变成如今世界篮坛格局的大变局。在亚洲范围，维持数十年的中韩、中伊pk格局早已被扔进故纸堆，日本、菲律宾、黎巴嫩、约旦都在挑战着亚洲篮球的固有秩序。

而放眼全世界，美国、塞尔维亚、立陶宛、澳大利亚依然强大，但加拿大、德国、斯洛文尼亚、拉脱维亚也开始对王座有了非分之想。

过往，在备战大赛时，我们总会结合分组规则，通过战力对比预估，把对手安排得明明白白，基本的思路通常如下：让过美国和欧洲球队，拿下非洲球队，力拼南美洲球队。我们也会基于此来判断，中国男篮分组的优劣。这种观念一直到本届大赛，直到我们接连被南苏丹和波多黎各击败，措手不及。

为什么过去“站前情报分析”基本正确有效，而如今却失效了呢？还是因为脱节问题。2008年备战北京奥运会时，中国男篮与国际球队进行的热身赛为16场，而本届大赛前，这个数字为9场，下降了几乎一半。不要小看这区区7场比赛，它代表着我们和世界交流沟通的次数正在下降。

如果我们与国际上的球队多进行几场比赛，热身赛的对手种类再丰富一些，我们或多或少就能在赛前感知到，日本已经把小快灵的技能点点满；菲律宾不仅有疯狂的克拉克森，还有顶级的篮板能力；南苏丹看似粗糙，但他们实际上是一支三分大队……

我们常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现实却是，全世界都在进步，我们连维持在原地都已举步维艰。

而归化，让本就艰难的日子，雪上加霜。

归化，不给力

本届大赛，归化球员李凯尔的表现不出意外地并不成功，场均13分、5.6个篮板和3.4次主攻。和菲律宾归化球员克拉克森的场均26分（赛事得分榜排名第二）、4.6个篮板和5.2次助攻相比，差了不只一个档次。

实际上，这是很早就能预料的结果。

备战之初，在得知篮协启动归化计划之初，就有很多业内人士和媒体专家公开表示过，“李凯尔是串联型球员，他并不适合中国男篮”。而后来的结果也印证了这个推断。李凯尔无法像NBA超六克拉克森那样挽狂澜于既倒，暴走似的单节砍下24分。

可问题是，为什么明知李凯尔不给力，还要归化他？是筹备归化的工作人员及拍板的篮协官员所托非人，亦或对外界“归化李凯尔不如归化CBA外援”的建议听而不闻，又或是执着于“血统”又当又立？

若用一句话总结，那就是：归化，是中国篮球在2023年迈出的重要一大步，但这一步对比早已把这项规则玩透的其他国家来说，又显得那么犹豫。

其实在中国体育界，归化已不是新鲜事：为冲击卡塔尔世界杯，中国足协斥重金归化洛国富、艾克森、蒋光太、费南多、李可等多人。2022年冬奥会，归化选手谷爱凌斩获两金一银，成为受关注度最高的冠军。而冰球队更是一口气归化了28名球员，创造了男女队同时亮相冬奥舞台的历史。在这样的背景下，搞归化拿成绩的舆论环境已有所松动，篮协只需萧规曹随。

然而，另人意想不到的是，正渐渐对归化利好的环境，突然发生了变化。

归化军团没有让中国男足时隔20年再入世界杯，客观上倒让国足成了反腐切入点，从国足主帅到中超经理再到足协主席，重要人物落马被查迄今多达14人。前车之辙后车之鉴，据了解内情的人士表示，篮协在展开归化工作时，像足协那样为达目的一掷千金已不可能，熟悉的“花小钱办大事”成了主旋律。“

不做吃螃蟹的人，固然可以省些试错成本，但也失去了政策的红利。而这还不是对篮协归化工作影响最大的。

2023年1月，中纪委网站发布了一条信息：国家体育总局政法司副司长胡光宇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驻国家体育总局纪检监察组和北京市东城区监察委员会审查调查。

须要指出的是，胡光宇除了是国家体育总局政法司副司长，2017年还调到中国奥林匹克委员会奥运会备战办公室任副主任。奥运备战办是为东京奥运会和北京冬奥会设置的临时机构，其推进的一项非常规措施，便是运动员归化工作。这让体育系统内部上上下下，在处理包括篮协在内的相关申请时，慎之又慎。

此时，距离世界杯开幕仅有7月有余，从操作归化的流程周期来看，时间已不宽裕。而接连的变化又让整件事情不得不更加慢下来。

于是，在4月中旬，当向外界就归化问题发声时，篮协提出了引入归化球员的三项工作准则：“符合国家法律政策，符合国际篮联规则，还要考虑文化融入问题”。这三条准则翻译过来就是，拥有中国血统的外籍球员，是最符合条件也最可能操作成功的归化对象。

这也是为什么，在业内人士普遍评论李凯尔不是最适合中国男篮的归化球员时，也不止一次公开承认，在当时情况下，我们面临的不是“选李凯尔还是选xxx”，而是“有李凯尔或者没有归化球员”。事已至此，归化的声势已经被造了起来，但篮协实际上，已经没有了选择。

或许在未来，已经迈出第一步的中国男篮，会迎来历史上首位没有血缘关系的“纯归化球员”。但回到2023年确定归化球员的那个时刻，每个人的心情都是复杂的：尽管谁都知道，李凯尔这副“进口药”，对不上中国男篮的“症状”，但有药总比没药强，吃吃试试，万一呢？

博弈，被算计

篮协做出这个“万一”的决定时，李凯尔这个人选看上去也还没有那么糟。

倒不是因为他是一位能在NBA拿到千万年薪的球员，而是因为彼时，中国男篮小组赛的对手南苏丹的阵容还很低端。按照赛前的推算，中国男篮对上南苏丹是最有可能取得一胜的。

然而到了8月10日，风云突变。南苏丹篮协突然宣布，四名归化球员同时加盟球队。这绝对是一次令人匪夷所思的火线增员。

因为根据国际篮联的现行归化政策：1、如果一名球员没有在16岁之前获得某国国籍，他只能以归化球员身份代表该国出战；2、如果一名球员此前代表某国参加过世界大赛，他就没有资格代表另一国出战。

而检视南苏丹这几名归化球员的简历，就会发现其中有三名球员都有古怪：

2019年NBA54号秀马里亚尔-沙约克，违反两项规定。他出生于加拿大，父母是苏丹人，但此前资料一直显示只有加拿大国籍。2012年U17世青赛，沙约克代表加拿大出战，场均得到12分5.5篮板，是球队二号得分手和二号篮板手。2019年世界杯，沙约克还入选过加拿大集训29人大名单。（对中国时，沙约克得到9分10篮板，和周琦并列本场篮板王。）

外线球员桑德-戴奇，违反两项规定。他出生于埃塞俄比亚，父母是南苏丹人，6岁移民澳大利亚，2020年代表澳大利亚男篮参加过亚洲杯预选赛。

内线曼戈·马蒂安（后落选最终12人名单），违反至少一项规定。2019年世界杯预选赛，代表澳大利亚对阵伊朗和哈萨克斯坦，都是首发，场均6分4篮板1.5盖帽。

南苏丹严重违规了啊！国际篮联你管不管？

据知情人透露，中国篮协对南苏丹的违规操作，向国际篮联提出了严正交涉。可国际篮联的回应却相当冷淡，他们掏出了另一项规则，然后双手一摊。这项规则是：如果该球员是加入正在发展中的国家队计划，并且此举被认为“符合篮球的最佳利益”，可以酌情特批。

显然，这是一项“口袋规则”。因为其中的所有条件都是主观条件，没有任何客观标准可循。什么叫“发展中”？什么是“符合篮球的利益”？最终解释权都在国际篮联手里。

面对中国方的质疑，FIBA工作人员私下给出的答复是，南苏丹这些球员都是“难民”身份，批准他们代表新国家出战符合规定。这番解释能否令人信服，自有公道。但公开资料显示，加拿大、澳大利亚均是发达国家，而这三位持有发达国家公民身份的球员，不远万里来到非洲小国南苏丹当“难民”，这是什么精神？

实际上，这也不是国际篮联第一次使用这样的手段特批归化球员了。

十多年前，就有代表斯洛文尼亚参加过奥运资格赛的埃米尔·普莱德季奇，摇身一变成了土耳其国家队成员，只不过当时事不关己，中国篮球操不着那份闲心。

今夏前美国男篮正选球员、2010年世锦赛冠军得主埃里克·戈登，“认祖归宗”带着巴哈马男篮将2019年世界杯亚军阿根廷淘汰出局，拿到了奥运落选赛资格。咱们当时也不过是围观看个热闹。

可今年篮球世界杯正赛，在中国队面对的对手阵中，这类球员却扎扎实实地被我们碰到了不少——

南苏丹的“难民”们不再赘述，安哥拉替补后卫迪米特里-马康达也是“特批归化”。他代表荷兰U16和U18代表队参加过该年龄段的欧洲锦标赛，然后在2022年8月，几乎和南苏丹“难民”同时，穿上了安哥拉国家队的球衣。

而这些，和现任波多黎各人伊斯梅尔-罗梅罗相比，简直就是“特批”的基操。

这名在本届大赛对阵中国队时砍下18分10篮板的球员，原本是古巴男篮的一员。2012年6月，中美洲和加勒比篮球锦标赛在波多黎各举行，罗梅罗随古巴队到访。首场比赛，古巴不敌巴哈马。当晚，罗梅罗和其他4名队友同时离队，寻求波多黎各庇护。

2021年9月，波多黎各篮协向国际篮联提出申请。10月，国际篮联“特批”了罗梅罗的入籍请求，让他有资格代表波多黎各出战。

你可以说，没有这些身份存疑的球员，中国队还是未必打得过南苏丹和波多黎各。但竞技体育怎能不以公平竞争为基础？这些球员，不就是国际篮联官方认证的“兴奋剂”吗？

对于这种明目张胆、合理合法给球队打“兴奋剂”的情况，中国篮协申诉无门。中国男篮尽管战绩低迷到连奥运落选赛的资格都没有，但也不属于篮球发展中国家，同时，我们又不能接收“篮球难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南苏丹这样的对手弯道超车。

而除此之外，客观地说，国际篮联现行的晋级奥运会规则，也对中国男篮并不友好。因为如果按照往年亚锦赛、亚洲杯冠军晋级奥运会，中国队面对亚洲球队仍然有一战之力，但换成现行规则，以目前中国男篮的实力，往往就要看分组情况听天由命。

结语：落后是全方位的

这是《男篮大败局》系列策划的第4篇，也是最后1篇。前面3篇里，我们回答了如下问题：

为什么中国男篮召集的都是CBA里砍瓜切菜的精英，但到了国际大赛就萎靡不振？

为什么中国拥有非常庞大的篮球人口（区别于足球），但竞技水平却停滞不前甚至越来越差？

为什么全中国最懂篮球的姚明执掌篮协，“专业人干专业事儿”也解决不了中国篮球的痼疾？

而这一篇，是在我们分析了内因之后也睁开眼看了看外因，看看这日新月异的世界篮坛、看看这钻营、毒辣、风起云涌的归化大战，而我们，既没有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决心和持续力，也没有投机取巧、纵横捭阖的政治手腕，天降猛男让矛盾晚了10年爆发，但腠理之疾最终也发展成骨髓之痛，药石无医。

当然，全国105万块篮球场地上挥汗如雨的少年们可能并不这么认为，他们谈论着明天、谈论着梦想、谈论着库里和詹姆斯，没有什么痛苦是打一场球排解不掉的，如果有，那就一直打下去好了——大败局的拐点，也许就暗藏在这些球场上，在这些少年中——只是，那可能是很多很多年之后的故事了，在此之前，我们仍然将面对《大败局》里提出的现实问题，直至，一场彻底的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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